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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惯了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那道沉默而专注的身影；习惯了他无微不至却又极有分寸的照料；习惯了在深夜被旧痛隐隐折磨时，感受到他立刻投来的、带着询问和安抚意味的目光；甚至……习惯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混合着训练后的汗水和清洁皂角的、属于年轻男子的干净气息，渐渐驱散了医疗舱里冰冷的消毒水味。
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体验。
仿佛一头习惯了独行舔舐伤口的孤狼，身边突然多了一只固执的、温暖的、赶也赶不走的守护犬。
她依旧很少主动与他交谈，表情大多时候仍是冷的。
但在他递来温水或药品时，她会极其轻微地颔首；在他为她调整靠枕角度时，身体会下意识地配合；在他因为某个笑话（通常是他从其他队员那里听来的、并不好笑的冷笑话）试图逗她开心时，她的嘴角会几不可察地、极其快速地松动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。
这些细微的变化，如同投入顾懿轩心湖的石子，激起一圈圈巨大的、喜悦的涟漪。
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，也更加……胆大包天。
最“胆大包天”
的行为，发生在她睡着之后。
陈宁因为药物和伤痛，睡眠往往很深。
顾懿轩会在确认她彻底熟睡、呼吸平稳悠长后，才敢真正放松下来。
他会关掉大部分刺眼的主灯，只留下床头一盏极其柔和的、不会打扰她睡眠的小夜灯。
然后，他会拖过椅子，坐在离她极近的地方，双臂交叠趴在床沿，静静地、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睡颜。
灯光下，她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变得柔和，长睫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，唇色很淡，看起来……异常脆弱，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、褪去所有伪装后的宁静美感。
他的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、鼻梁、嘴唇，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，又带着细细密密的疼。
就是这个时候，他心底那头被强行压抑的、名为“渴望”
的困兽，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。
他会极其、极其缓慢地凑近，屏住呼吸，仿佛怕惊扰了世界上最易碎的梦境，然后，用一个轻得如同羽毛拂过般的、带着无尽虔诚和怜惜的吻，轻轻印在她微凉的额头上。
一触即分。
快得如同一个错觉。
然后，他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迅速退开，心脏狂跳，脸颊发烫，眼神里充满了偷尝禁果般的罪恶感和巨大的、餍足的喜悦。
他会下意识地舔舔嘴唇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转瞬即逝的、柔软而微凉的触感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会重新趴回床沿，将发烫的脸埋进臂弯里，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，继续一眨不眨地看着她，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，形成一个傻气而幸福的弧度。
他以为她永远不会知道。
但他并不知道，有几次，在他靠近之前，陈宁正处于将醒未醒的朦胧状态。
她能模糊地感觉到他的靠近，能感受到额头上那轻柔得几乎不存在的、带着颤抖的触碰，甚至能听到他退开后那压抑不住的、急促而滚烫的呼吸声。
她没有睁开眼，也没有动，只是维持着平稳的呼吸，仿佛依旧深陷沉睡。
但隐藏在被子下的指尖，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心底深处，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，仿佛被那小心翼翼的、带着赤诚热度的亲吻，悄然烫化了一丝。
一种复杂的、陌生的情愫，混合着些许无奈、一丝纵容，和一点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……柔软，在黑暗中无声蔓延。
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涌中悄然流逝。
医疗舱的仪器昼夜不停地低鸣，记录着伤痛的缓解和生命的顽强。
而比精密仪器更精准地记录着这一切的，是少年那双沉默而专注的眼睛，和他那些藏在夜色里、无人知晓的、轻柔如羽的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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