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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前请来专为周峥烧大烟的仆人遭周怀良遣回了家，方秋水看着床榻上的人，毫无所动地将手指抽出，依然一派言笑晏晏的作风，重复一遍：“我去为爸爸烧两个烟泡来。”
掉过头，面光便骤然凉掉，像屋外的霜风冻到他脸上来似的。
刚下楼去，周怀鹤见他一径向烟炉子那处走去，于是一面撇开茶上浮沫一面慢慢开腔：“大哥说不准给他再吸烟。”
方秋水略定一下身，夸赞道：“三弟好听大哥的话，但你也知晓我同大哥关系差，我自然是以父亲的感受为优先的，先前父亲不还说，这周公馆是他的么？”
程筝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，方秋水的视线在她身上，用了片刻的心思想事。
周怀鹤一笑：“我并未拦着你，只是传一下大哥的话，表示这话我是带到了，其余我不管的。”
言罢，周怀鹤自顾自喝起茶来，再没分一个眼神。
方秋水也并不搭腔，去取了周峥的象牙烟枪来，吸上了烟，周峥便安静了。
年前最后一日，陈放来公馆里教今年最后一篇文，芸芸摘抄下来，同陈先生在假山后头那张大理石桌子上头讲说了许久，程筝在一旁听个无聊，忽而听见陈放提议：“我瞧这周公馆里许多下人都有念书的兴趣，要是能办个夜校也很好。”
“夜校么？”
程筝琢磨着，可她再待不到半年就要回去了，假使有这心思恐怕也没时间，况且届时准是又要四处求人帮忙疏通，好不麻烦，教她登时打起退堂鼓来。
玉玲一个字也不吐出来，呼呼翻书页，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可芸芸拨浪鼓似的一拍巴掌就称赞起来：“这样再好不过，指不定越办越大，办成个新学校！”
“可钱从哪里出？”
程筝叹气，“芸芸，你真以为我抖抖荷包便能掉出无数金银不成？这可不是小事。”
芸芸也知晓这事不很容易：“我只是赞成一下，事确是好事。”
三个人闲闲搭话时，周太太披着一身雪白狐狸毛上亭子里来，瞧了她们一瞧：“还学文章呢？事情都不做，杨妈唤了许多次，要将外头那些炮仗抱进后院里放着，明天夜里大家一齐点掉。”
芸芸立时站起来：“我这就去！”
陈放也不大好意思，斯文地将声音低了一低：“我也去搭把手罢。”
周太太望着两人，顺带捏住程筝肩膀，声音发沉：“老爷叫你上楼去，有话说，何师父和那位苏联医生都在。”
刺骨如针的风吹刮在人的面上，教人觉得很不爽快，程筝向周太太道一句：“但愿是甚么好事情罢。”
天寒地冻，公馆里的老妈子隔几个小时便要向热水汀里添煤，炭火味道的炽风挤散了鼻腔里那点凉气，窜进脑子里反倒叫人昏沉起来，程筝踏上扶梯，见周五爷屋子里头是人满为患，各个角落都站了人。
因着明日春节，一家人聚齐在周公馆里，周怀良旁边立着金色头发的苏联医生，周峥盖着一床厚褥子靠床头坐起，床边最近的是何师父，周怀鹤与方秋水站得稍远一些。
甫一踏进屋里，周怀鹤便抬眼瞧过来，神色稀松平常，二人对上个视线，便匆匆敛下眼。
未及靠近床榻，她便被周峥捉住手肘，周峥拽着她向何师父道：“初秋时候天后庙那趟确实叫我好受不少，明明事事都按着何师父说的做了，为何我迟迟不好！
还要做什么才有用，要娶进门你又说要等一年！
我等不起了！”
周怀良拧住眉：“我同父亲说过多遍，戒了烟身体才会好。”
倏尔，他冷眼扫去方秋水那处：“谁知道还有人往你嘴巴里面塞烟枪。”
方秋水艳艳笑起来，很纳闷似的：“是我见父亲太难受了些，故而那样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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