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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春的周五，日头沉得比往常慢些。
西天染着层橘红的霞光，把青溪村的土坯房、老槐树都裹上了层暖融融的边，可茶馆对面那间逼仄的杂货铺里，却连一丝暖意都透不进来。
巧儿缩在货架后面，膝盖抵着胸前，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指尖早被汗浸得发潮。
货架上堆着的肥皂、火柴、袋装洗衣粉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，混着墙角煤炉里飘来的烟火气，依旧压不住她心里的慌。
她抬头看了眼蹲在旁边的银锁，对方正把耳朵紧紧贴在杂货铺与茶馆相隔的墙缝上，手里的录音笔攥得指节发白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“再仔细听听，别漏了一句。”
巧儿凑过去，声音压得像蚊子哼。
墙那边的茶馆里，煤油灯的光透过墙缝渗进来，映出细小的飞尘，隐约能听见杯盏碰撞的脆响，还有人嗑瓜子的“咔嚓”
声——那是刘书记和李霸天，青溪村没人敢惹的两个“大人物”
。
这话出口，巧儿自己先顿了顿。
前几天村里说要征后山的地建果园，补偿款下来时，村民们都犯了嘀咕：明明说好了一亩地补八千，到手里却只剩六千五，问村支书刘建国，他只说“乡上扣了管理费”
，再问就摆起架子，说村民“不懂政策瞎嚷嚷”
。
后来巧儿帮王大爷去乡上递材料，无意间听见乡干部说“青溪村的补偿款是按足额拨的”
，心里这才起了疑。
她想起李霸天——村里的痞子，前两年靠帮刘书记“摆平”
不愿拆老房的村民，混上了村治保主任，平时在村里横着走，最近却突然穿起了新皮鞋，连烟都换成了带过滤嘴的。
巧儿越想越不对劲，昨天偷偷跟在两人后面，看见他们进了村东头的“老杨茶馆”
，关起门来聊了半宿，便打定主意，今天提前来杂货铺蹲守。
杂货铺的杨老板是巧儿的远房叔公，知道这事之后，没多问一句，只说“你们躲好，有人来我帮你们挡着”
，便扛着锄头去了地里，临走前还特意把煤炉往门口挪了挪，挡住了货架这边的视线。
“来了来了！”
银锁突然抬了抬头，眼睛亮得吓人，赶紧把录音笔的音量调大一点，又往巧儿那边递了递。
墙那边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，先是刘建国慢悠悠的咳嗽声，接着便是李霸天粗声粗气的抱怨：“刘书记，你说这村民也真是犟，都跟他们说‘签字晚了补偿款就少了’，还有好几户磨磨蹭蹭的，尤其是那王老头，昨天还跟我吵了一架，说要去乡上问清楚！”
巧儿的心猛地一紧——王大爷就是因为后山的两亩菜地，天天愁得睡不着觉，那菜地是他老伴生前种的，如今不仅要被征，补偿款还少了一截，换谁都不甘心。
“急什么？”
刘建国的声音带着股慢条斯理的得意，“王老头都七十多了，跑一趟乡上都费劲，再说了，他手里没证据，去了也白去。
等这周末，你再去每家串个门，把话放透点，就说‘再签字，连六千五都拿不到’，保管他们乖乖听话。”
“那钱呢？”
李霸天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，嗑瓜子的声音也停了，“之前说好的，多出来的五万块，你可不能不算数。
我这几天帮你跑前跑后，跟村民红脸，还得应付乡上来的人，没功劳也有苦劳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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